荣庆堂中</p>
听着贾母几是痛心疾首的唏嘘感慨,贾珩神情沉寂,打破沉默,道:“老太太,大老爷糊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老太太大可不必放在心上。”</p>
是的,糊涂也不是一日两日,已经忍他许久了。</p>
凤姐出言劝说着:“老祖宗,儿孙自有儿孙福,您老也不用操心这些事儿,他们爷们儿自己能处置的好了。”</p>
薛姨妈见机,同样在一旁出言劝说。</p>
贾母叹了一口气,苍老目光复杂地看向贾珩,道:“珩哥儿啊,你还年轻,是在外面做大事的,不和他这个半截身子都进土的糊涂人一般见识。”</p>
贾珩面色淡淡,对这种低姿态的话,没有太多的触动。</p>
他觉得贾母这番做派,许是隐隐意识到了他对贾赦已彻底失去耐心,也或是贾珍的暴卒,激起了某种潜意识的应激反应。</p>
众人见此,纷纷出言劝说。</p>
王夫人则在一旁面无表情。</p>
作为全程旁观了贾赦“闹剧”、“悲剧”收场的王夫人,心头只有说不出的惊惧,若是让她去跪祠堂……</p>
众人劝慰了一阵,在凤姐的有意岔开“珩兄弟方才说东城生意?”凤姐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。</p>
贾珩沉吟片刻,道:“当初三河帮被连根拔起,籍没不少产业,朝廷急着折卖现银充入国库,我就顺势买了几处铺子,如今不说日进斗金,但每处铺子月利银几千两,还是有的。”</p>
凤姐一听一处营生每月得利银几千两银子,就觉心头狂跳,一阵口干舌燥,狭长清亮的丹凤眼中,涌起几分光彩,急声问道:“珩兄弟,这些营生,可还缺现银投入?”</p>
自从荣府查账之后,抄没出几十万两银子,虽凤姐手头宽裕了一些,但钱在手里却不能生钱,坐吃山空,凤姐心头未尝不为之发愁。</p>
探春颦了颦英气婉然的眉,接过话头道:“当初查抄吴新登家,珩哥哥好像还让凤嫂子拿出一些银子与东府一同做生意来着,但凤嫂子那时没有应允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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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探春一说,凤姐倒也回想起来旧事,容色微变,懊恼道:“珩兄弟以往,说过此事吗?”</p>
当初,清查西府赖家、单大良、吴新登几家,贾珩请来的锦衣府的账房,帮着荣国府抄出了几十万陷入沉闷的气氛。</p>
虽凤姐不至看见人赚钱,比自己亏钱都难受,但心头后悔不迭。</p>
薛姨妈轻笑道:“珩哥儿上次也帮着我家铺子查账,从那些奸猾的掌柜手里追回了不少亏空,一直想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,珩哥儿也没空暇。”</p>
贾珩道:“的确有些忙碌,倒是有负姨妈的一番盛情了。”</p>
薛姨妈笑道:“珩哥儿快别这么说,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,这也就几步路,来往也便宜,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了。”</p>
贾珩点了点头。</p>
薛姨妈又笑道:“说来珩哥儿现在管着东城,我家铺子都在东城,还少不了珩哥儿照看呢,现在礼部的皇商生意愈发不好做,一月也见不着几千两,最近倒好,连皇商都不让做了。”</p>
顺势主动提及皇商一事,打着什么主意,不问可知。</p>
尤其是当着贾母的面。</p>
宝钗蹙了蹙柳叶细眉,莹润如水的的杏眸,波光点点,荡漾起急切之色,轻声道:“妈,珩大哥说在帮着想办法了,总要容一些时间罢。”</p>
哪能催人办事给催命似的,就很烦人。</p>
母女二动薛家?</p>
贾母转而将一双忧切目光投向贾珩,“珩哥儿,薛家姨太太这个事儿,是不是另有隐情?难道是忠顺王府有意与我们家为难?”</p>
薛姨妈面色诧异,转眸看向贾珩,静待其言。</p>
贾珩道:“有部分缘故,但不全是。”</p>
薛姨妈道:“老太太,这其中还有隐情?”</p>
贾母面上带着回忆,道:“当年,小国公爷在时,与忠顺王府政见不合,生过一些龃龉,这忠顺王府全无一点宗室气度,现在多半还记着仇呢,发作不到我们家上,发作到亲家身上也是有的,说来,亲家还是受着牵连了。”</p>
薛姨妈心头一惊,暗道,“不想竟还有这等秘辛?所以这忠顺王府冲着贾家来的,而薛家受了牵累?”</p>
当然也不能这么说,贾史王薛四大家族,休戚与共,以往自己家生意拓展南北,也没少沾着贾家的光。</p>
薛姨妈忙道:“都是亲戚,人家眼里就是一家人,老太太切莫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话。”</p>
见着薛姨妈的态度,贾母暗暗点头,问道:“珩哥儿,这个事儿可有法子不成?”</p>
贾/p>
薛姨妈欢喜道:“皇后娘娘是个明察秋毫的,必是不会偏听内务府一面之词,这些年往宫里采买的东西,是不是以次充好,宫里肯定一清二楚的。”</p>
见薛姨妈转忧为喜,贾母苍老面容上也见着轻松之色,道:“没事儿就好,若实在不行,老身进宫给两宫请安时,再帮着问问。”</p>
凤姐笑道:“哪能劳烦着老太太?珩兄弟现在是宫里的红人,张张嘴就是了。”</p>
一时间,荣庆堂中的气氛重又轻松、愉快起来。</p>
或者说,经由贾赦一事,都担心贾珩心生芥蒂。</p>
贾母点了点头,敛去脸上笑意,郑重看向贾珩,道:“珩哥儿,忠顺王府次子被拘于五城兵马司,与此事……又是怎么一说?”</p>
贾珩却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徐徐说道:“老太太放心,忠顺王府虽势大,但我们一门两国公,有大功于社稷,只要安分守己,效忠圣天子,也无需惧怕着宵小阴祟手段。”</p>
贾母闻听此言,面色微变。</p>
是的,贾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。</p>
荣庆堂中众人都在品着少年的话,心头也被这轻飘飘的,并未回花厅,而是着人打发了人去送孙绍祖。</p>
花厅之中,孙绍祖正满面期待地等着,听完仆人所言,皱了皱眉道:“云麾将军有事不见?”</p>
仆人道:“孙指挥,珩大爷还有事儿,改日再约罢。”</p>
“世伯呢?”孙绍祖压下被放鸽子的郁闷,转而问道。</p>
仆人道:“大老爷还有旁事。”</p>
孙绍祖闻言脸色“刷”地阴沉下来,心头怒骂连连,什么有事,统统都是托词!这老东西是要昧他的银子!</p>
可恨至极!</p>
想着翻脸,但忽地想起某位,又不由生出一股忌惮之意,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挤出笑容,对那仆人拱手道:“还请告知世伯,小侄改日再登门拜访。”</p>
他就不信了,他多跑几次,国公府袭爵人总不能不要脸皮吧?</p>
孙绍祖说完,起身离去。</p>
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,与元春出了荣国府,乘上一辆八宝簪璎马车,在扈从相送之下前往晋阳长公主府。</p>
马车之内,轩敞雅致,两人相对而坐,车厢中漂浮一股甜香,如兰如麝,馥郁暗藏。</p>
元春穿了一身刺绣梅花的兰白色,剑眉之下的目中藏着淡淡笑意:“大姐姐想让我怎么冲你撒?”</p>
“嗯……”元春对上那少年笑意微微的目光,眼睫微颤,脸颊忽地浮上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,好似新月生晕,花树堆雪。</p>
贾珩笑了笑,重又拿起书本,一边低头看着,一边道:“大姐姐若心里不安,帮我做件事儿。”</p>
“嗯。”元春应了一声,美眸凝起,问道:“什么事儿?”</p>
“我现在还没想好。”贾珩笑了笑,说道。</p>
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元春帮他做,只是以安少女之心。</p>
元春玉容微顿,明眸流波,看着那垂头安静看书的少年,轻轻柔柔道:“那等珩弟想到了,一定要告诉我。”</p>
贾珩不再说话,马车辚辚转动声中,长公主府上到了。</p>
贾珩领着元春一路趋入晋阳长公主府花厅之中,不多时,就见着雍容华美、一袭桃红罗裙的丽人,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,款步而入。</p>
元春盈盈一礼说道:“见过晋阳殿下。”</p>
晋阳公主上下打量着元春,那张娇媚如花的脸蛋儿,笑意盈盈,“这是子钰时常提起